近年来，全球化进程的空前速度和规模备受关注。全球化正在对创新产生特别大的影响。世界上更多的地区拥有了重要的研究和创新能力，全球协作的范围也正在逐步扩大。虽然美国、欧盟和日本至今仍然是全球研发的领导者，但也应看到中国和印度等国家的研发与创新能力正在快速提升。

这已经成为许多公司将研发工作选址海外的一个主要原因。尽管企业研发活动仍然主要是在母国开发，许多公司正在改变他们的创新模式，并积极构建他们的全球分布式研发与创新网络。全球范围内的竞争迫使公司不断创新，他们必须以更快的速度开发商业可行的产品、提供相关服务，因此，公司的创新战略越来越依赖于通过其全球性资源来感知新的市场和全球技术发展趋势。这样做所需的知识变得越来越多学科化，其区域分布也越来越广泛，这将使得创新的成本越来越昂贵、风险越来越大。

研发的国际化并非全新的事件：在在20世纪80年代，研发投资主要发生在发达国家，通常是通过收购和兼并。目前的研发国际化有三个显著特征：（1）由于跨国公司（MNEs）频繁的投资，其步伐正在加快；（2）它正在向更多的国家扩展，包括发展中国家；（3）它不再是简单地调整技术以适应当地条件，而是向当地研发的趋势发展。研发的国际化和研发能力的再分配已成为企业更为广泛的生产、市场营销和并购战略决策的一部分。本文探析了不断变化的研发前景及其对商业和政府政策的启示。

全球化对研发有什么影响？

研发曾一直是跨国公司流动性最差的活动之一，这主要是由于许多科技知识的复杂和隐性本质。所以，有些知识是不易传递的，它与特定地点保持着联系。由于研发活动具有规模和范围经济性，研发工作在不同地点的分散会阻碍研发实验室达到临界规模，减少公司各种研发项目之间的协同作用。最后，一家公司的竞争优势往往是直接和它在母国的研发能力和竞争力挂钩，而这又主要是基于本国的产业专业化和国家创新体系，包括其积累的研究和劳动力技能。

这些向心力似乎日益被有利于研发地理分散的离心力所抵消。不断上升的研发成本与风险（由于其日益增强的多学科特征和复杂性）和创新方面日益严重的全球竞争迫使公司在加快开发过程的同时，想法降低研发成本。这就引导公司从海外寻求技术与知识，更多地依赖外部创新资源。科学与技术能力的日益全球化和有吸引力的科技基地数量的不断增多扩大了在海外进行投资研发的机会。

新的技术机会，特别是信息与通信技术（ICT），成为国际化进程的主要驱动力之一，因为它们开启了新的协作途径，并促进了全球创新体系的更大程度的专业化。信息与通信技术的进步也方便了分布式创新活动的管理，使得研发外包成为可能。例如，研发工艺的规范代码化和标准化的发展增加了分割研发活动并将不同研发阶段分散到不同区域的可行性。

跨国公司的作用是什么？

对外直接投资（FDI）在研发国际化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而跨国公司就是主要的行动者（参与者）。全球研发支出最多的700家公司中95%以上都是跨国公司，他们将近占了全球全部研发支出的一半和全球商业研发支出的三分之二以上。研发支出位居前列的跨国公司的研发经费往往比许多国家都多，他们的存在不仅是通过其在母国的活动被感知，而且也越来越多地通过其在海外的活动被感知。

最近的证据表明，研发支出位居前列的跨国公司在其母国以外的投资越来越多。随着价值链的分散及随之而来的制造业国际化，跨国公司正在加快步伐在全球许多地方设立研发设施。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UNCTAD）针对最大研发投资者的一项调查显示，研发国际化正在加速。多达69%的反馈公司表示他们的海外投资份额都将有所提高（仅有2%下降，剩余29%基本不变）。

针对跨国公司海外研发投资的更为系统的收集数据也都证实了这些调查结果。从有数据可查的国家来看，自1995年以来，海外研发相对于母国研发增加了（图1）。唯一的例外是瑞士，但瑞士的海外子公司开展的研究仍然与国内公司一样多。其他国家的海外研发投资相对国内研发投资的份额较小，但德国、芬兰和瑞典仍然超过了20%。不过，有些作者指出，海外研发设施可以通过兼并和收购“附带”获得。

哪些国家在吸引研发投资？

大部分研发投资仍然都投向了OECD国家，美国是最主要的接受国。在OECD范围内，最大的跨界R＆D流动发生在以下三个主要地区之间：美国、欧盟和日本。2005年，美国跨国公司的海外研发投资中有170多亿美元投到了欧盟，有17亿美元投到了日本；欧盟则有191亿美元投到了美国，有39亿美元投到了日本。在20世纪90年代末，对于欧盟来说，美国还是一个研发净出口国，但2000年初，欧洲公司在美国成立了更多的海外研发子公司；而日本对美国的研发投资仅为11亿美元，对欧盟的投资仅为7亿美元。

尽管跨国公司的大部分研发国际化仍然主要是发生在OECD地区，但新兴国家对研发投资的吸引力正在日益增强，虽然从全球视角来看他们所占的份额依然很少。2007年，由《经济学家》杂志对300多名高级管理人员进行的一项研究表明，印度（26%）、美国（22%）和中国（14%）是全球最具吸引力的海外研发选址地点。尤其是亚太地区，在未来3年有望吸引更多的境外研发：30%的受访者都计划大幅增加在该地区的研发投资。

近年来，在亚洲发展中国家，特别是中国和印度，外国研发投资的大幅增加备受关注。据中国官方统计，到2007年底，已有1160个外资研发中心在中国成立，他们大多数都是在2001年后设立的。其他调查和研究，包括OCED开展的，给出的数字较低。日本的制造公司越来越多地将其国外研发中心选址在中国，2000-2004年间的增幅超过了400%，而同期在欧盟15国的增幅为36%，在北美的增幅为23%。就绝对数量而言，到2004年底，中国拥有67个日资研发中心，欧盟15国拥有60个日资研发中心。

研发国际化向新兴国家转移的这种趋势有望持续下去，正如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UNCTAD）在一项调查中关于未来研发投资的发现所显示的一样。中国是最经常提到的地区，其次是美国。印度排在第3位，而俄罗斯也位居前十大投资目标之列。其他新兴经济体分别为新加坡、中国台北和泰国。

不过投资趋势并非仅仅是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投资。近年来，总部位于发展中国家的跨国公司已开始建立国外研发子公司。仅中国企业，2006年就已有37个海外研发单元，其中有26个位于发达国家（其中，11个在美国，11个在欧洲）。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公司最近也开始收购西方国家的公司，这样往往可以获得知识产权或市场。

将研发移址海外是否有新的原因？

研发领域的对外直接投资的传统动机是作为开发跨国公司在母国所发展的知识财产的一种途径。因此，海外子公司的研发目标是对在母国开发的技术进行改造以适应当地条件。分散这种类型研发的动机主要是需求导向，尽可能接近市场。科技知识往往是从母公司的实验室流向海外子公司，这样海外子公司的技术优势反映的主要是跨国公司母国（核心创新活动依然是在那里开展）的优势，而海外研发单元往往只是利用母公司的技术。

近年来，由于竞争激烈的国际和技术环境的变化，跨国公司已经为这种分散式、适应性的研发补充了更多的创新型海外研发。创新战略越来越多地利用全球资源，以进军新的市场、追赶全球技术趋势，并开发随后可以在全球实施的新思路。如果海外子公司从事资产扩张型研发活动，产生对整个公司的其他部分有用的知识，那么知识更有可能是从海外单元流向母公司。为了吸收当地的知识资源，国外子公司不仅需要融入本公司的组织网络，也需要融入所在国的创新体系。

子公司不再仅仅是简单地开展增量适应性研发，而是同时积极致力于根本性的创新，这一变化反映出了供应相关的位置因素及科学与技术技能存在的日益重要性。这种类型的研发机构的选址决定要综合考虑东道国的科技基础设施、其他公司和机构的存在，因为他们可能创造投资公司可以吸收的好处，例如获得训练有素的人员、与大学或政府机构建立联系、提供适于特定类型研究的合适的基础设施等等。

适应型与创新型研发中心之间的区别在理论上看起来似乎很明显，但在现实世界中可能就没那么明显了。广泛的实证研究表明，在东道国选址进行研发的背后既有需求动机，也有供应动机，但技术获取型（technology sourcing）动机正在呈现上升趋势。

为什么将研发选址在新兴国家？

调查表明，在其他国家和地区中，中国和印度现在被认为是非常有吸引力的未来投资地点，因为他们拥有庞大、快速增长的市场和大量合格且劳动成本相对较低（尽管在上升）的劳动力。他们拥有较低的工资水平和良好的教育体系，培养了大量的受过良好训练的研究人员。通常情况下，从相对数量来看，这些新兴国家的研发人员数量和研发投资看起来可能都会较少，但绝对数量则呈现出不同的景象。例如在中国，只有很少一部分的人口接受了高等教育，但从绝对数量来看，中国高等教育的入学和毕业人数与美国和欧盟不相上下。不过，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更高层次的研究型教育方案（例如博士）的入学和毕业人数仍然很低。关于中国和印度的应届毕业生对于跨国公司工作的适应性的最新调查表明，低成本国家提供的潜在人才中平均只有13%适合跨国公司的招聘要求。

新兴国家的具有吸引力的成本和大量的研究人员显然已经成为研发国际化重要的新驱动力。正如制造业的国际化具有重要的成本优势一样，研发国际化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到成本消减、业务外包和在低成本国家选址研发的驱动。然而，与低工资本身相比，可用的大量科学家和工程师似乎更被看中。一项关于跨国企业为什么在发达国家和新兴国家选址研发的调查证实了研发选址决定是两个方面的综合。根据调查结果，增长潜力、研发人才的素质以及与大学合作是在发达国家选址进行研发的关键因素；同样的三个因素，而不是低成本，对于在新兴国家选址进行研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新兴国家也显示出一些重大缺点，如知识产权执行不力等。虽然中国通过制定更为严格的法律和法规，加强了其知识产权制度，但执行仍然是一个问题（OECD Reviews of Innovation Policy: China,2008）。虽然印度也改善了其知识产权制度，但由于缺乏相应法律和执法不力，一些地区的知识产权保护依然薄弱。OECD此前的研究工作表明，更强的知识产权有助于吸引外国跨国公司，这可以增强本土的能力。在试图解释为什么跨国公司会在知识产权制度薄弱的新兴国家设立海外研发分支机构方面，联合国贸易与发展会议（UNCTAD）和OECD的研究发现，这些研发活动往往集中在那些通常与互补技术结合适用的技术上。只要没有后者，当地的技术泄漏就不会构成重大威胁。

对研发国际化的一些思考

跨国公司投资行为的变化反映出创新前景的变化以及科学技术资源和能力供应的日益全球化。商业研发的国际化是更大范围的创新、科学、人力资源和技术合作的国际化进程的一部分。因此也出现了一系列复杂的政策问题，因为创新政策工具，如研发支持、教育和培训政策以及基础设施政策等，主要都是在国家范围内。各国政府面临的挑战是根据日益增强的国际创新网络来不断调整国家政策。

总的来说，创新活动的国际化可以带来很多的好处，例如：（1）在创新过程中获得更高的成本效益；（2）增强了解其他公司/机构所进行的创新的能力；（3）缩短商业化周期；（4）对于提升公司的创新能力的其他积极影响。同时，创新活动的国际化也引起了很多国家的关注和担忧，特别是离岸外包等可能对本国创新活动形成侵蚀，因为它们可能降低吸收国外开发的知识和技术的能力。那些规模较小的国家对这些问题尤为关注，因为他们可能不具备开展研究、形成市场的临界条件。一些OECD国家以及许多发展中国家害怕在这个过程中被边缘化。

政策反应通常是转变国家创新体系，以适应研发的全球分工，并专注于当地的优势。这可以通过加强地方创新体系、支持发展获取和吸收世界其他地方开发的知识和技术的能力等途径来实现。

应对这些挑战的政策需要考虑当前全球化进程的本质，立足并加强本国优势。关键的行动要素包括：

·卓越的框架条件：政治稳定性、公共基础设施、市场规模及其发展、税率及劳动力市场状况是研发选址的关键影响因素。

·立足于当地卓越的创新体系。强大和充满活力的科研基础、有效的知识产权保护和训练有素的劳动力是跨国公司投资研发、促进当地企业增长的主要决定因素。

·强有力的国际联系。这包括支持公共研究机构的国际化、鼓励研究人员的国际流动性、连接国内企业与外国创新来源。这也可能需要OCED国家向外国公司和研究机构开放研发资金和计划。

·政策的一致性。这涉及到各种不同的政策范畴间的协调（教育，科学和创新，也包括宏观经济、贸易、财政、竞争、发展和就业相关政策），以及不同区域、国家和跨国家层面上管理的纵向协调。

有效的政策不应仅仅关注本国的吸引力和竞争力，应该同时关注全球性的挑战。通过研发的全球化开创全球范围的双赢局面，需要在以下方面制定强有力的政策：

·鼓励“人才循环”和“人才对接”，使研究人员更具流动性，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一起工作。

·将输入型或输出型研发对外直接投资融入当地环境，努力培育输入或输出外溢效应。

·加强本国知识在发展中国家的开发利用，应对全球挑战，实现发展目标。

·聚焦于具有全球重要性的主题优先领域，加强国际合作的相互关联性。

（作者单位：中科院国家科学图书馆武汉分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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